頭等艙的通道里沒有什么人,她看了一眼豪華的青銅座鐘,鍍金的指針指著11點51分。
一位留著胡子的管事經過她身邊。
“為什么引擎都停了?這么大的震蕩是怎么回事?”諾茲夫人不安地問。
“大概是需要調整,別擔心�!惫苁掳参克�,“有一片推進器葉片壞了,因此您感到震蕩。這是一條新船,還是第一次航行,總有點兒小毛病需要排除的,一點兒不用擔心,您需要什么嗎?”
這時,工程師托馬斯·安德魯夾著一大卷泰坦尼克結構圖紙,匆勿由他們身邊走過。人們并不認識這位設計師,更不知道他腳步匆忙的原因,不然的話,恐怕船上的平靜會更早打破。
這艘豪華的郵輪盡管依舊燈火輝煌,但此時已經沒有乘風破浪的英姿了,它像一個疲乏的運動員,在經過長途奔跑后,停下來喘息。
船靜悄悄地漂浮在海面上,人們并不了解此時究竟遇到了什么事。但對這樣一艘保險系數如此之高的船,沒有人會擔心它的安全。
“有些人說遇到了冰山,我什么也沒看到,你呢?”托米看了看迷迷糊糊的費彼,擔心地問。
費彼的腳被凍得冰涼,浸了水的鞋包在沒穿襪子的腳上,十分難受,他一直在想辦法使得腳能舒服一些,因此,對托米的問題根本沒有聽見。
從舷窗向外望去,外面一片漆黑,從窗里透出的光線,幾乎立即被大西洋那冰冷的夜色所吞沒……沒有人能看得見、或確切地判斷所發生的事情。
但是,三等艙開始有些不安了,因為老鼠已經從它們隱藏的地方向外面狂奔。經過人的腳下時也毫不畏懼,顯然,它們的居所被一種比人還可怕的東西破壞了。對這種敏感的動物,生活在底層的人有深刻的認識。在他們的居室里,與人為伍、經常出沒的,除了蟑螂就要算是老鼠了。盡管人們討厭它們。但是在某種特定的情況下,由于它們特有的敏感,使得它們成為預報大的災難的信號。當它們被驚擾時,就意味著人的安全也受到了威脅。
“老鼠往哪兒逃,我也往哪兒逃�!蓖忻缀孟窈苡薪涷�。他緊跟老鼠的后面走。費彼急忙跟上,邊追邊叫:“等我一下�!�
三等艙的旅客中一旦有一個人故出決定,其他的人馬上也跟著行動,于是,很快地,光腳的、赤裸脊背的、扛著行李的各種著裝的人們,紛紛從屋里涌向通道的出口。此時,人們的步履還是從容的,但是從他們的臉上已經明顯看出不安來,這并非是因為他們了解了事實的真相,更多地是因那些老鼠的倉皇突奔而導致的。
頭等艙似乎很安靜,因為對于這些被美酒浸泡得爛醉的貴族們,很難從那幾乎惑覺不到船的行駛的高級居室里聽到機器的轟鳴,所以,他們對這一切變化全然不曉。
不過,也并非所有的人全部都在沉睡,此時,被妒忌弄得怒火中燒的卡爾還在咬牙切齒。居然在這個名不見經傳的毛頭小子手上栽了這樣一個大跟頭,他不能咽下這口氣,恨不得親手掐死他!此時,當他有了一個可以將杰克置于死地的主意后,真有點兒急不可待了。他希望馬上能看到杰克在束手被擒時那驚恐的表情。一想到那個窮小子將跪在地上乞求寬恕的場面,他就禁不住產生一種快感。對這即將實施的打擊,他用不著反復考慮,勒杰已經將所有的細節做了安排。在這方面,勒杰簡直是個專家。
在船與冰山相撞的那一刻,他正在屋內來回走動,搜腸刮肚地在想辦法去整治那個小流氓,他的舉動與船體的震動恰好吻合。因此,他雖然沒有睡下,卻絲毫沒有感覺。
頭等艙的通道里,已經有人在走動,但多數是船上的工作人員,他們面無表情,來去匆匆。如果不是被怒火沖昏頭腦的話,憑卡爾的精明,他肯定會看出問題。但是,他此時唯一的愿望就是看到杰克倒霉!
“你……”他招呼著一名船上工作人員。
全體船員已經得到指示,為了不驚擾旅客,一律不得將真相說出。因此,那名工作人員馬上回答:“沒有什么緊急的事�!�
“有!”卡爾吼了起來,“我遭到洗劫!”
在卡爾身后的陰影里,勒杰像幽靈一樣出現了。他補充了一句:“立刻找警衛!”
卡爾的話嚇了那個工作人員一跳。他愣了一下,顯然這與他所想的問題相去甚遠。
卡爾見他沒有反應,張口就罵:“笨蛋!”
工作人員急忙點點頭,轉身去報告了。
卡爾和勒杰意味深長地交換了一下眼色……
甲板上,一塊冰滾過來。人們在圍著將冰塊當足球在踢、哄笑著。
“有什么好玩的?”一個男人大聲地問。他哈出的氣馬上被華氏31度的氣溫凝成一團白色的霧氣。
有人將一塊冰踢過去,男人把冰又傳給后面的人。他趴在欄桿上向遠處眺望。
濃重的夜色將所有的東西掩蓋在黑色的幃幕后面,船上的燈光此時顯得微弱無力,離開船一米,就什么也看不見了。唯一看得見的是船體旁邊白色的泡沫少了,這是因為這艘巨大的郵輪在慢慢減速,自色泡沫也就隨之變成黑色的了�!�
“看到什么?”
“沒有看到東西,好像是撞在哪里�!�
有人說,恐懼的根源在于對事物的不了解。但是從另一個意義上說,不了解卻又是無畏的基礎。當你感覺到一件事情正在發展,你又了解它的情況,卻不知道該如何處理,于是,你會感到恐懼;而有時,當某些明明很危險的事情發生,但是你卻根本不知道危害在可處,此時你倒是泰然自若。俗稱“初生牛犢下怕虎”就是這個意思。老虎是可以吃牛犢的,可是牛犢不知道虎可以吃它,也就不怕了。這實際上有點兒傻英勇。在泰坦尼克號上的絕大多數乘客對于航海的知識幾乎等于零,而這艘郵船的安全系數又是那么大,所以,他們沒有任可畏懼。相反,此時的一切對于他們來說還增加了更多的刺激與樂趣。
但是,對于船上所有的工作人員來說,事情就不那么樂觀了。當然,他們此時還是相信“不沉之舟”的神話,因此,一切還在有條紊地進行。
“六號鍋爐房的水淹了八尺。郵件房就更糟糕�!币粋€船員向船長匯報。船長邊聽邊匆匆地向機房走去,大副、二副和工程師跟在后面
“是否修好了?要小水泵加快工作�!贝L面無表情地指示。
“看過郵件房嗎?”
“已經浸水了……”
一行人走向船艙水密門。
這時,杰克與露絲剛好經過他們身邊,聽見了他們的對話。
“情況不大妙�!苯芸四克退麄冸x去,小聲說。
“應該告訴媽媽和卡爾�!甭督z嚴肅地說。
本已打定主意不再回頭等艙的露絲,此時意識到了泰但尼克號的危險性。盡管她不打算再在她已生存了17年的圈子里生活下去,準備與杰克一起去開始一種新的人生,但對母親和卡爾的生命安全還是關心的,這是她的天性,也是做人的基本品性。于是,露絲決定還要去一趟頭等艙,杰克當然陪她同去。
頭等艙卡爾的住處客廳里,一種不安與沉重的氣氛籠罩著所有的人,魯芙站在一邊看著沙發上的卡爾,就像看著一頭猛獸。她以乎對即將發生的事情有一種恐懼,但是又懷有一絲興奮。
卡爾拼命地吸煙,他的神態顯得焦躁和神經質,不時地掃視著敞開的門。
船上的警衛對這里的一切視而不見,他的全部注意力集中在那張露絲的裸體素描上,就像觀看一件什么稀世珍寶,嘴里不停地念叨:“很不錯�!蹦欠N貪婪的目光使人聯想到觀淫癖的眼神,這一切更加激怒了卡爾,他終于忍受不住了,一把搶下警衛手里的畫,對警衛大聲道:“什么也別碰,要將整個屋子照相�!�
通道里,勒杰靠墻站著,他剛一轉身,突然發現杰克與露絲手拉著手正向這里走來,他馬上迎上去:“小姐,我們一直找你�!�
他故意不理睬杰克。對這種無視,杰克根本沒有在意,他現在已經習慣這種挑釁了,因為他知道,勝者是他。
勒杰并沒有從這一對戀人身上看到他所期望的效果,一絲殘忍的目光在眼睛里閃現,他趁杰克從他身邊走過的瞬間,將手里的一件東西飛快地塞進杰克的外套口袋。杰克沒有發現。
魯芙看到女兒與杰克手拉手走了進來,她用復雜的眼神看了一眼這對年輕人,便馬上扭過頭去,不再看了。
卡爾盯著迎面走進來的露絲與杰克,不禁有幾分吃驚。兩人這么快就自己回來了,這倒是讓他沒有想到的�?吹剿麄z手拉手那親密的樣子,卡爾的眼睛幾乎要冒出火來,他不能相信,就這樣敗在一個窮光蛋的手上,他要奪回露絲,這是屬于他的!
“發生了件大事……”露絲急于要把剛才他們聽到和看到的關于冰山的消息告訴大家。
“不錯,”卡爾不等露絲說完,便馬上把話接了過去,“有兩件貴重物品失竊�!�
對卡爾的話,露絲與杰克都莫名其妙,兩個人不解地互相看了一眼。
與此同時,卡爾也與勒杰飛快地交換了一下眼神。
“現在。一件已經尋回,另一件我知道在哪兒。給我搜!”卡爾陰冷的目光盯著杰克。他所說的一件已經尋回,顯然指的是露絲,他從來都是把露絲當作一件物品看待的。
“把外衣脫下來!”警衛來到杰克面前。
“干什么?”杰克仍是一頭霧水。
“你快脫!”
話音剛落,勒杰一步跨到杰克身邊,熟練地扒下他的外衣�!�
“你想怎么樣?”杰克急了想要撲上去,但是被警衛抓住雙臂,無法行動。
“搜他!”卡爾下令,警衛立刻對克進行了搜身。
露絲見狀,急忙阻攔:“你干什么?有緊急事故發生�!�
沒等她說完,勒杰拿著一個鉆石項鏈喊起來:“是這個嗎?”
“就是它�!笨柕哪抗廪D向杰克,充滿了得意。
“這簡直是胡扯!”杰克全明白了,這是他們耍的一個把戲,給他栽贓,然虧搞臭他。其目的無非是使露絲離開他的身邊。他實在沒有想到這種卑劣的行為居然出自這樣一個有教養的人。
露絲也被這一幕驚呆了,她一時無法判斷這件事的真偽,但她憑直覺相信,杰克不會偷東西。
“你相信嗎?我不會偷!”杰克最擔心的當然是露絲的態度,他可以不向制造這個陰謀的人解釋,因為他們目的就是要使他陷于圈套之中,當然不會聽他解釋了。但是,他不能使露絲有誤解,他必須為自己的清白辯解。
“這不可能�!甭督z說。
“對職業小偷來說是可能的�!崩战艿脑挼扔谇擅畹貙⑦@個罪名更牢地套在了杰克的脖子上,證明杰克是一卜慣偷。
“可我一直跟他在一起!”露絲突然想到這件事不大對頭,但是她的思想更多地被船出事了這個問題所占據,因此,反應得有些遲鈍。
“可能是在你穿衣服時偷去的�!笨柪淅涞卣f,潛臺詞是告訴露絲他已經看見了她的那張裸體畫,現在只需要露絲看見這一幕就夠了。他相信,只要把杰克從露絲的身邊拉開,露絲就仍是他的。
杰克全明白了,他是這個卑鄙圈套的犧牲品,他冷笑道:“真聰明,是你們把它放在我的口袋里的�!�
露絲驚愕地看著卡爾,她簡直不能相信,這位上流社會的文明人會干出這樣的事來。
“住嘴!”卡爾被擊中要害,他有些急了,馬上轉移目標:“這外套根本就不是你的�!�
鞭杰也適時插進話來:“這是羅伊森先生的東西,人家已經報失了�!�
杰克感到口干舌燥,他沒有想到這件衣服使他無法證明自己的清白了。衣服只是為了把露絲拉出來順手拿的,他準備用完后就還回去,但是,在以后的追捕及后來的繾綣中忘記這回事了。此時把衣服與鉆石同時提出來,使得他對這樣的局面有些不知如何應付了。但無論如何必須把自己偷竊鉆石的罪名洗刷掉,這是嫁禍于人!
“我是借來穿的!”他對露絲徒勞地喊著。
卡爾笑了,他輕易地把目標轉移到這件衣服上,這是杰克用一句話兩句話說不清楚的。就像指證一個人說謊,只要你抓住他的一句微不足道的小小不實之言,就可以把他的全部言論都冠以撤謊,不管它是否有真實的成分。因為人們總是愛以偏概全。只要露絲對卡爾所說的杰克是竊賊的說法有一分相信,那么露絲對杰克的情分就會開始動搖。
這真是輕而易舉!
卡爾明白,他現在必須使他所編造的這一幻象更有實體感,才能不功虧一簣。于是,他嘲弄地撇了撇嘴:“這個小偷真老實!”
“你知道我沒有愉�!苯芸思钡孟蚵督z大喊,“別信他們,你是知情的!”
卡爾從露絲困惑的目光中感到不妙,他懂得夜長夢多的道理,示意警衛趕緊帶走杰克。
“我們走!”警衛用力扭住杰克的雙臂,向外拉。
露絲不知該如何判斷眼前的是非,茫然地看著眼前的一切,無言以對……她的頭腦有些亂了。
杰克用力掙扎,朝著露絲大喊著:“你知道我沒有偷!”
“乖小子,跟我們走!”警衛一邊說一邊拼命向外拉杰克,兩個人扭成一團,勒杰也加入進來。
杰克被拖向門外,他拼命向露絲喊:“你知道我沒有偷!你知道我的為人……”
露絲木然地看著,她畢竟未經世事,與其說她無法判斷人世間的陰謀詭計,不如說她更無法改變眼前的現實。
此時,她顯得如此孤立無援。唯一明白真相的魯芙卻在旁邊不發一言……
“……你聽我說……”杰克的聲音從門外傳來,但是很快消失了……
安德魯把一大卷船中藍圖抱進船長室,史密斯和大副全圍了過來——
“船長,真不幸,一分鐘里,水已經長至船骨干以上十四英尺�!卑驳卖斨钢鴪D紙,“底部三個艙和六號鍋爐室已經被水浸了�!�
圖紙上表明各個艙的位置,一目了然。
“是這樣�!倍秉c點頭,他剛剛和工程師一同看了下面的情況。
“什么時候起航,”船商艾斯梅問。他一直站在后面聽著安德魯的介紹,對于進水的情況,他并不了解其嚴重程度,但是他認為既然是“不沉之舟”,進些水沒有太大的問題,只要盡快起航,還是可以趕到目的地的。
“現在是五個艙浸了水,”安德魯的話音剛落,船長史密斯臉色就變了,他顯然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此時安德魯的神情十分嚴峻,這對他來說是極少有的。燈光下,可以看出他額頭上的汗珠,這樣冷的天,如果不是緊張,不可能這樣出汗。
艾斯梅從史密斯和工程師的表情上猜到,情況極不樂觀,他不再插嘴了。
“這艘郵船只可以承受四個艙浸水。安德魯繼續介紹,“船艉下沉,水就會流到……”他的手在圖紙上移動。就像海水在涌入,“……E甲板的分隔板,由一個艙再流向另一個艙,繼續淹過去,無法阻止�!�
史密斯面無表情地聽著,一言不發。
艾斯梅來回走著,顯得十分不安。
史密斯抬起頭來:“水泵?……”
“水泵有點兒幫助,但是時間不多�,F在無論怎么做,也阻止不了泰坦尼克號下沉�!�
安德魯說出了最后的結論,盡管大家都已經想到了。但是從這船上唯一的權威人士嘴里聽到這句話,等于上帝給船的未來下了最后的判決。
艾斯梅急了,他不能相信,這樣一撞就把一個神話撞得破滅了。在他看來,這一切都是人們自己嚇唬自己。
“但這船是不會下沉的!”艾斯梅的話雖然聲很大,但是顯得沒有底氣。
“是鐵造的就一定會沉!會沉的,絕對沒錯�!�
如果此時還有人懷著一絲幻想的活,安德魯的話就已經把它徹底打碎了。他不想再向艾斯梅解釋了,因為科學是無情的,它不考慮人的愿望。
“還有多少時間?”史密斯問。這是唯一可以由人來支配的東西。
“一小時,最多兩個小時.”安德魯的回答使得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邁達特先生,船上有多少人?”史密斯轉向大副。
“2200人�!�
一個小時,2200人。這兩個數字就像一把達摩克利斯劍,懸在每個人頭上。
史密斯轉向艾斯梅,他的目光變得銳利了:“你一定會獲得頭條新聞!”
橫溢在人類生活中的災禍有著異常強大的力量,災禍緊緊地抓住一切活人,只有極少數的人可能逃脫它的魔掌。
頭等艙。
卡爾站在門口,他將目光從杰克消失的方向轉過來,落在面對他的露絲身上。盡管剛才他吏得杰克成為一名小偷而被迫離開了露絲,但是卻沒有絲毫的勝利感。露絲的目光中那種蔑視與反抗的神情更增添了他的憤怒。兩個人對視著,如果我們把目光比做利劍,那么,這一對利劍已經開始交鋒。
妒忌是一把火,它會燒掉理智與情感,人們常常因為這把失去控制的火釀成大錯。
卡爾終于忍不住了,他突然揮手,狠狠地打了露絲一個嘴巴——
“你這個小婊子、淫婦!”
卡爾惡狠狠地罵出這兩個詞時,他的狂怒已經達到頂點。
露絲驚呆了。她長這么大,從來沒有受到過這樣的待遇,自尊心受到的侮辱、意外變故的震驚使得她幾乎沒有感到疼痛。剎那間,她仿佛頭腦里一片空白。
卡爾瘋了一樣撲上前,用力抓住露絲的雙臂,抓得那樣緊,露絲當時覺得她的手臂肯定斷了。
“我和你說話時,你要看著我!”卡爾拼命晃動露絲的身體,似乎要把一肚子怨氣全部發泄出來,此時,他的面部肌肉在扭曲、痙攣,顯出極為丑惡的樣子。露絲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可怕的模樣,不禁急忙把臉扭開。
“霍克利先生�!币幻虘吳瞄T邊急匆匆地闖進屋里。對他的無理舉動,卡爾更是怒火中燒:“現在沒空,很忙�!�
侍應生根本沒有停步的意思,他向里屋走去,同時以命令的口吻道:“請你穿救生衣,上救生艇甲板�!�
卡爾連想也沒想便拒絕道:“再說一遍,現在沒空!”
侍應生已經把屋里存放的救生衣拿了出來:“對不起,這是船長的命令�!彼盅a充道:“穿暖一點,外面很冷。不如穿緊身外套,戴上帽子�!�
卡爾這時才發現,這名侍應生來到他的房間決不是為了開玩笑,他也決沒有這個膽子來這里胡鬧,肯定發生了什么不尋常的事情。妒忌之火瞬間熄滅了。他松開了抓住露絲的手,任憑露絲低聲哭泣。此時他的思想全部轉向眼前發生的事情上了,但他想不出會有什么樣的大事發生,不禁自嘲地搖搖頭:“真荒唐!”
侍應生看到露絲臉上的淚痕,他誤以為露絲因為沉船的恐懼而哭,便安慰宣:“別擔心,只是預防一下�!�
在二等艙里,船上的侍應生們推開各屋的門,將熟睡的人們喚起,將救生衣分發給每個人。
“大家起來,穿上救生衣!”
喊聲驚醒了睡夢中的孩子,人們議論紛紛。
“他在說什么?”伯特不解地問。
“穿上救生衣�!�
“為什么?”
“只說快穿上�!�
通道上,人們匆匆地穿著救生衣,走出自己的房間……
電報室,史密斯船長在電報稿上標出泰坦尼克號的坐標:北緯41°48',西經500°14'。
“船長、緊急呼救信號?”主任報務員約翰·格·菲利普斯驚愕地老船長,他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事情。
“對,發海難電報,告之坐標�!贝L面無表情,但是從他那不平靜的呼吸中,可以感到他的緊張與不安。他摘下帽子,四下打量了一下,然虧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告訴有來往的船只,我們正在下沉,需要立即救援�!�
船長說完,慢慢地戴上帽子,轉身離去。電報室的人面面相覷,誰也不能相信它是真的,可這難以置信的消息又是來自船長之口,沒有任何可以懷疑的地方。菲利普斯不敢猶豫,他的手指立即伸向發報鍵……
1912年4月15日。
午夜12時15分。
呼救信號“CQD”及泰坦尼克號的呼叫代號“MGY”連續6次發出。
同日。
午夜12時45分。
改用最新呼救信號“SOS”呼救。
這是最近國際會議中剛剛通過使用的新呼號。泰坦尼克號成了第一個使用它的遇難船只。
對于菲利普斯來說,鍵盤今夜顯得格外沉重,因為它肩負著拯救2200條生命的重任,怎么能不感到沉重呵!
他的手指此時敲擊得分外靈活,因為它承擔著連通全世界救援船只的使命,豈能有半點遲疑!
茫茫夜色里,這份使得全世界為之震驚的電波訊號,融進了無數電波交織的太空中……
不久,回音陸續傳來,法蘭克福號、維吉尼亞號、坦普爾斯號、緬甸號……無線電訊號源源不斷,但是它們都鞭長莫及……
上層甲板。
船上露在外面的八個排氣管突然發出震耳欲聾的吼聲,恰如丹佛和里奧格朗德的一百個火車頭轟隆隆地同時駛過一條隧道。這是船里往復式發動機多余的蒸氣正從旁通閥中排出來�?膳碌慕袊[聲給這猙獰的夜更添加幾分恐怖……
救生艇上的蒙布被打開,船員們開始放下救生艇。
“……繼續放,放下來!”船員懷德在下著命令。
絞盤的齒輪在轉動,將繩索松開;
搭扣被解開,系袢被一一解除;
救生艇一只只被放下來……
“定��!拉緊!好,放在甲板上!”
口令被準確地執行。船員們有條不紊地往海里放置著小船……
這里看不到慌亂,也沒有因恐懼而退縮。所有的人員似乎沒有意識到他們所面臨的將是滅頂之災,在他們的眼中有的只是對工作的責任。
放下的一條條小船在海水涌來時,就是唯一的“諾亞方舟”。但是,此時沒有人想到一小時以后他們的位置。因為職業道德高于一切,只要還有一個乘客沒有獲救,他們就不能先于乘客離船,這是船員最基本的要求,也是一個做人最起碼的準則。
也許,他們中會有各種想法,有恐懼,有悲哀、有希冀、有幻想……要是沒有這些思想活動,他們也就不是一個人了。但是,他們卻沒有任何一個人表露出一絲的動搖與慌亂。也許此時,你才體會到什么是職業道德。
安德魯從上層甲板的舷梯上跳下來,他向左舷望去,那里,人們緊張有序地將救生艇擺放到左舷邊上。二副在大聲地下達口令:“翻開船罩,翻后艙尾部分!放松繩索……”
右舷的工作也在緊張進行。指揮莫迪的口令伴隨嘴邊的白氣在夜空中飄蕩:“翻開船罩,快點!”
船員們用最快的速度將小船擺放到最易放入海中的位置。
忙碌,但不慌亂。
緊張,但有秩序。
安德魯突然發現,竟然沒有一個乘客來到外邊。這簡直太荒唐了,所有的忙碌全是為了他們,可此時他們竟然沒有蹤影!
“乘客呢?”工程師有些急了。
“在大廳里面,他們嫌又冷又吵,他們受不了�!�
很顯然,所有的乘客都沒有意識到泰坦尼克就要下沉的事實以及這一事實對自己的威脅�!安怀林邸边@一信條實在是太頑固了,它扎根在泰坦尼克號上每個人的腦海里,幾乎是不可動搖的。它讓人們幾乎不愿也不會去接受其他與此柑悖的信息——慣性思維把人類害得好苦!
懷德說完轉身向上層甲板的人大叫:“你們下來,幫我們拉繩!”
舷梯上傳來紛亂的腳步聲。
安德魯掏出懷表看了一下,他的臉色更加難看——現在已經過去了近半個小時了,時間所剩無幾了……
災難畢竟無情地降臨了,大自然變得不可思議,對人類實施著不友好的肆虐。
冰山和人類開了個玩笑,把大海瘋狂猙獰的面目照亮于一瞬。
整個大海都撒歡以地撲向泰坦尼克,它呼嘯著把自己的家族成員趕進人類的宿營地,好像它們才是當然的主人。
頭等艙宴會廳。
人聲嘈雜,樂隊盡職地在演奏著樂曲。白星輪船公司在這艘最新的超級豪華郵輪快要首次航行的時候,經理部從其他郵船上挑選了最好的音樂師組成了當時被公認為海上最好的樂隊�?上�,再好的樂隊,在目前的境況下也不會有人去欣賞了。
死神一刻不停地在人們頭上飛翔,不管他是上等人還是非上等人。
安德魯走到樂隊旁邊,此刻,他在這些人中就像偷看了天書的預言者,只有他知道未來的結局,只有他能拯救部分人逃脫苦海。但是,他不能說,不能將這個天機泄露。這是最大的痛苦。盡管人類有各種罪惡但是他們總有活下去的權力吧,可是目前,這艘船連一半的人也不能活命,如果這個消息外露,那么一片混亂的結果將是沒有一個人能活命!
他能夠告訴誰?
樂隊繼續演奏著,眼前的藝術家們在一絲不茍地履行他們的職責,他們是應該獲得生命的,雅典哪女神會保佑他們的生命。但是,此時該不該告訴這些藝術家們事情的真相呢?安德魯腦海里突然出現一個想法:他很想知道,在得知半個小時之后,他們將與這艘船一起沉入冰冷的海底時,樂師們是否還能如此安詳地演奏?當這個念頭出現時,連他自己也嚇了一跳。他不知道為什么在這會兒還有這樣的閑心去想這樣殘酷的問題。也許,只是因為在他面前的是藝術家,而在科學技術與藝術之間常常像地球與月球之間一樣,相望而互不了解。這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一種靠精密的分析與極有條理的研究度過他們的一生;而另一種則是靠突發的靈感與全身心的狂熱去體現人類最美好的一切。他們彼此視對方為怪物,但又同時迷戀對方。只有在這種特異的時刻,這兩種人才能彼此看清真實的對方。
“您要一杯?”一位侍者端著酒杯站在他身邊。
安德魯無言地看著他恭敬的模樣,心中百感交集。這一切頃刻將化為烏有,音樂、美酒……這些人生所追求的東西就像空中閣樓,隨時都會煙消云散。他不由得哀嘆人生榮華之短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