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 鋒

北方少見水。雖說也有黃河，但黃河卻是太偉岸了一些，不像湖那么小家碧玉，心里還是格外喜歡湖的。再說，只有湖是寧靜的，是適合于旅人的。我一直當自己是旅人。我從北方出發，一路南行，然后循著湖畔停滯下來，但心還在游走。

南方的湖，和北方的山丘一樣多，那些湖像擱淺的小舟，像沉寂的大粗碗，也像心之琴弦，你不去碰她，她就那么在密集或疏松的林間靜謐地存在著，不溫不火，不微笑，也不惱怒，卻不是面無表情的，像一個小小的女孩，偶爾也頑皮，偶爾也嬌氣，偶爾也不安分。

我原來想，要是住在湖邊該多好，或者窗正對著湖，天晴時有時干脆望著湖發一會兒呆；或者在清晨，人家都沒醒來時，先抓住一點時間，望望湖，靜坐下來，寫一點閑散的文字，感覺應該不錯。但在城市，那樣的風景是稀缺的，人的貪婪有時不在心里，全在眼里，想獨占一爿湖面，像獨霸一方山水，于是望海的、望河的、望湖的，哪怕是望水的房子，都貴，不是我等養家糊口的人所有力氣拿下的。但有的水景，卻真是人造的，挖個碩大的坑，排入自來水，剛開始是唬人的，若是真住過去，要不了幾個月，水就會因阻滯而頹喪得腥味兒撲鼻了。

我現在卻是“富有”的，這個叫獅山的地方，居然有那么多的湖，懶懶散散地分布在我的視線之內，有時就一齊耍開了小性子，有些清晨幾乎令人“窒息”，什么也看不見的，全都是霧，濃厚的霧，沉悶的霧，如同北方鬧騰人的沙塵暴。霧里的該都是細密的水珠，沾了人的頭發，衣裳，也涌進了房子，上了墻，進了柜子，便都是潮氣了。這樣的天兒，人和衣物便整個如水“洗”似的。

霧里是看不清人的，好在大學園區的清晨車很少，否則真是難行。我穿梭在霧里，呼吸著霧，如處身于一個仙境，渾身通透——那情景要是移植到北方，該是令人驚訝得合不上嘴的。那么多的湖因何而來，因何而生？是自然的寵兒？卻再也無法歡暢地游走。是棄兒？卻心如止水，平靜而幽遠。是仙人一揮衣袖肆意撒下的？真是樂善好施。

我喜歡走路。一路走著，看著湖，到處都是青山綠水，一年四季都是青山綠水，除了霧天，湖面沒什么變化。

我一邊聽著湖，一邊走路，就能看見早讀的孩子，其實他們不算是孩子了，是大學生，在讀英語單詞，樹下，湖畔，人行道上，但不多，甚至是偶爾才有，我就惋惜，這么好的風景居然無人欣賞——也許對于南方來說，沒有什么風景不風景，自小到大，從早到晚，都是如此的景色，膩了，煩了，不像我這個北方人，經見的雨水少，把一點水塘也當作風景。

再路經那些湖時，由于熟悉了，便也不去刻意看了，但是在聽的，聽她的心跳——湖最是寂寞的，她如孤獨的旅人，有時也渴望與路人結伴而行，卻因為矜持且孤傲，而漸漸地固步自封，繼而愈發自閉，愈發孤芳自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