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擁擁擠擠的城里人來來往往,漢人注意到坐在街心花園的一堆牛糞上一根接一根抽煙的我,他們頂多把我當成給花園施肥的工人或花匠。我已經把自己偽裝得不像農民。幾個月前我扔掉鐵锨和鋤頭跑到城市,在一家文化單位打工。我遇到許多才華橫溢的文人,他們家里擺著成架成架的書,讀過古今中外的所有名著。被書籍養育的他們,個個滿腹經綸。我感到慚愧,感到十分窘迫。我的家里除了成堆的苞谷棒子,便是房前屋后的一堆堆牛糞,我唯一的養分便是這些牛糞。小時候在牛糞堆上玩耍,長大后又擔著牛糞施肥。長年累月地熏陶我的正是彌漫在空氣中的牛糞味兒。我不敢告訴他們,我就是在這種熏陶中長大、并混到文人作家的行列中。
這個城市正一天天長高,但我感到它是脆弱的、蒼白的,我會在適當的時候給城市上點牛糞,我是個農民,只能用農民的方式做我能做到的,盡管無濟于事。我也會在適當時候邀請我的朋友們到一堆牛糞上采坐坐,他們飽食了現代激素,而人類最本原的底肥是萬不可少的。沒這種底肥的人如同無本之木,是結不出碩大果實的。
好在城市人已經認識到牛糞的價值。他們把雪白雪白的化肥賣給農民,又廉價從農民手中換來珍貴無比的牛糞養育花草樹木。這些本該養育偉大事物的貴重養料,如今也只能育肥城市人的閑情逸致了。1995年7月
點評 :一聲牛哞,一生絕唱,一輩子的聲音,消隱于大市之中.
也許你.我 他 ,就是那頭從原始的村莊被命運陰錯陽差的運來,又在城市里等待被不知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