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張松到了許都館驛中住定,每日去相府伺候,求見曹操。原來曹操自破馬超回,傲 睨得志,每日飲宴,無事少出,國政皆在相府商議。張松候了三日,方得通姓名。左右近侍 先要賄賂,卻才引入。操坐于堂上,松拜畢,操問曰:“汝主劉璋連年不進貢,何也?”松 曰:“為路途艱難,賊寇竊發,不能通進�!辈龠吃唬骸拔釖咔逯性�,有何盜賊?”松曰: “南有孫權,北有張魯,西有劉備,至少者亦帶甲十余萬,豈得為太平耶?”操先見張松人 物猥瑣,五分不喜;又聞語言沖撞,遂拂袖而起,轉入后堂。左右責松曰:“汝為使命,何 不知禮,一味沖撞?幸得丞相看汝遠來之面,不見罪責。汝可急急回去!”松笑曰:“吾川 中無謅佞之人也�!焙鋈浑A下一人大喝曰:“汝川中不會諂佞,吾中原豈有諂佞者乎?” 松觀其人,單眉細眼,貌白神清。問其姓名,乃太尉楊彪之子楊修,字德祖,現為丞相 門下掌庫主簿。此人博學能言,智識過人。松知修是個舌辯之士,有心難之。修亦自恃其 才,小覷天下之士。當時見張松言語譏諷,遂邀出外面書院中,分賓主而坐,謂松曰:“蜀 道崎嶇,遠來勞苦�!彼稍唬骸胺钪髦�,雖赴湯蹈火,弗敢辭也�!毙迒枺骸笆裰酗L土何 如?”松曰:“蜀為西郡,古號益州。路有錦江之險,地連劍閣之雄�;剡€二百八程,縱橫 三萬余里。雞鳴犬吠相聞,市井閭閻不斷。田肥地茂,歲無水旱之憂;國富民豐,時有管弦 之樂。所產之物,阜如山積。天下莫可及也!”修又問曰:“蜀中人物如何?”松曰:“文 有相如之賦,武有伏波之才;醫有仲景之能,卜有君平之隱。九流三教,出乎其類,拔乎其 萃者,不可勝記,豈能盡數!”修又問曰:“方今劉季玉手下,如公者還有幾人?”松曰: “文武全才,智勇足備,忠義慷慨之士,動以百數。如松不才之輩,車載斗量,不可勝 記�!毙拊唬骸肮雍温�?”松曰:“濫充別駕之任,甚不稱職。敢問公為朝廷何官?” 修曰:“現為丞相府主簿�!彼稍唬骸熬寐劰来⒗t,何不立于廟堂,輔佐天子,乃區區 作相府門下一吏乎?”楊修聞言,滿面羞慚,強顏而答曰:“某雖居下寮,丞相委以軍政錢 糧之重,早晚多蒙丞相教誨,極有開發,故就此職耳�!彼尚υ唬骸八陕劜茇┫辔牟幻骺�、 孟之道,武不達孫、吳之機,專務強霸而居大位,安能有所教誨,以開發明公耶?”修曰: “公居邊隅,安知丞相大才乎?吾試令公觀之�!焙糇笥矣诤D中取書一卷,以示張松。松觀 其題曰《孟德新書》。從頭至尾,看了一遍,共一十三篇,皆用兵之要法。松看畢,問曰: “公以此為何書耶?”修曰:“此是丞相酌古準今,仿《孫子》十三篇而作。公欺丞相無 才,此堪以傳后世否?”松大笑曰:“此書吾蜀中三尺小童,亦能暗誦,何為‘新書’?此 是戰國時無名氏所作,曹丞相盜竊以為己能,止好瞞足下耳!”修曰:“丞相秘藏之書,雖 已成帙,未傳于世。公言蜀中小兒暗誦如流,何相欺乎?”松曰:“公如不信,吾試誦 之�!彼鞂ⅰ睹系滦聲�,從頭至尾,朗誦一遍,并無一字差錯。修大驚曰:“公過目不 忘,真天下奇才也!”后人有詩贊曰:“古怪形容異,清高體貌疏。語傾三峽水,目視十行 書。膽量魁西蜀,文章貫太虛。百家并諸子,一覽更無余�!� 當下張松欲辭回。修曰:“公且暫居館舍,容某再稟丞相,令公面君�!彼芍x而退。修 入見操曰:“適來丞相何慢張松乎?”操曰:“言語不遜,吾故慢之�!毙拊唬骸柏┫嗌腥� 一禰衡,何不納張松?”操曰:“禰衡文章,播于當今,吾故不忍殺之。松有何能?”修 曰:“且無論其口似懸河,辯才無礙。適修以丞相所撰《孟德新書》示之,彼觀一遍,即能 暗誦,如此博聞強記,世所罕有。松言此書乃戰國時無名氏所作,蜀中小兒,皆能熟記�!� 操曰:“莫非古人與我暗合否?”令扯碎其書燒之。修曰:“此人可使面君,教見天朝氣 象�!辈僭唬骸皝砣瘴矣谖鹘虉鳇c軍,汝可先引他來,使見我軍容之盛,教他回去傳說:吾 即日下了江南,便來收川�!毙揞I命。
至次日,與張松同至西教場。操點虎衛雄兵五萬,布于教場中。果然盔甲鮮明,衣袍燦 爛;金鼓震天,戈矛耀日;四方八面,各分隊伍;旌旗揚彩,人馬騰空。松斜目視之。良 久,操喚松指而示曰:“汝川中曾見此英雄人物否?”松曰:“吾蜀中不曾見此兵革,但以 仁義治人�!辈僮兩曋�。松全無懼意。楊修頻以目視松。操謂松曰:“吾視天下鼠輩猶草 芥耳。大軍到處,戰無不勝,攻無不取,順吾者生,逆吾者死。汝知之乎?”松曰:“丞相 驅兵到處,戰必勝,攻必取,松亦素知。昔日濮陽攻呂布之時,宛城戰張繡之日;赤壁遇周 郎,華容逢關羽;割須棄袍于潼關,奪船避箭于渭水:此皆無敵于天下也!”操大怒曰: “豎儒怎敢揭吾短處!”喝令左右推出斬之。楊修諫曰:“松雖可斬,奈從蜀道而來入貢, 若斬之,恐失遠人之意�!辈倥瓪馕聪�。荀彧亦諫。操方免其死,令亂棒打出。松歸館舍, 連夜出城,收拾回川。松自思曰:“吾本欲獻西川州郡與曹操,誰想如此慢人!我來時于劉 璋之前,開了大口;今日怏怏空回。須被蜀中人所笑。吾聞荊州劉玄德仁義遠播久矣,不如 徑由那條路回。試看此人如何,我自有主見�!庇谑浅笋R引仆從望荊州界上而來,前至郢州 界口,忽見一隊軍馬,約有五百余騎,為首一員大將,輕妝軟扮,勒馬前問曰:“來者莫非 張別駕乎?”松曰:“然也�!蹦菍⒒琶ο埋R,聲喏曰:“趙云等候多時�!彼上埋R答禮 曰:“莫非常山趙子龍乎?”云曰:“然也,某奉主公劉玄德之命,為大夫遠涉路途,鞍馬 驅馳,特命趙云聊奉酒食�!毖粤T,軍士跪奉酒食,云敬進之。松自思曰:“人言劉玄德寬 仁愛客,今果如此�!彼炫c趙云飲了數杯,上馬同行。來到荊州界首,是日天晚,前到館 驛,見驛門外百余人侍立,擊鼓相接。一將于馬前施禮曰:“奉兄長將令,為大夫遠涉風 塵,令關某灑掃驛庭,以待歇宿�!彼上埋R,與云長、趙云同入館舍。講禮敘坐。須臾,排 上酒筵,二人殷勤相勸。飲至更闌,方始罷席,宿了一宵。
次日早膳畢,上馬行不到三五里,只見一簇人馬到。乃是玄德引著伏龍、鳳雛,親自來 接。遙見張松,早先下馬等候。松亦慌忙下馬相見。玄德曰:“久聞大夫高名,如雷灌耳。
恨云山遙遠,不得聽教。今聞回都,專此相接。倘蒙不棄,到荒州暫歇片時,以敘渴仰之 思,實為萬幸!”松大喜,遂上馬并轡入城。至府堂上各各敘禮,分賓主依次而坐,設宴款 待。飲酒間,玄德只說閑話,并不提起西川之事。松以言挑之曰:“今皇叔守荊州,還有幾 郡?”孔明答曰:“荊州乃暫借東吳的,每每使人取討。今我主因是東吳女婿,故權且在此 安身�!彼稍唬骸皷|吳據六郡八十一州,民強國富,猶且不知足耶?”龐統曰:“吾主漢朝 皇叔,反不能占據州郡;其他皆漢之蟊賊,卻都恃強侵占地土;惟智者不平焉�!毙略唬� “二公休言。吾有何德,敢多望乎?”松曰:“不然。明公乃漢室宗親,仁義充塞乎四海。
休道占據州郡,便代正統而居帝位,亦非分外�!毙鹿笆种x曰:“公言太過,備何敢 當!” 自此一連留張松飲宴三日,并不提起川中之事。松辭去,玄德于十里長亭設宴送行。玄 德舉酒酌松曰:“甚荷大夫不外,留敘三日;今日相別,不知何時再得聽教�!毖粤T,潸然 淚下。張松自思:“玄德如此寬仁愛士,安可舍之?不如說之,令取西川�!蹦搜栽唬骸八� 亦思朝暮趨侍,恨未有便耳。松觀荊州:東有孫權,常懷虎踞;北有曹操,每欲鯨吞。亦非 可久戀之地也�!毙略唬骸肮手绱�,但未有安跡之所�!彼稍唬骸耙嬷蓦U塞,沃野千 里,民殷國富;智能之士,久慕皇叔之德。若起荊襄之眾,長驅西指,霸業可成,漢室可興 矣�!毙略唬骸皞浒哺耶敶�?劉益州亦帝室宗親,恩澤布蜀中久矣。他人豈可得而動搖 乎?”松曰:“某非賣主求榮;今遇明公,不敢不披瀝肝膽:劉季玉雖有益州之地,稟性暗 弱,不能任賢用能;加之張魯在北,時思侵犯;人心離散,思得明主。松此一行,專欲納款 于操;何期逆賊恣逞奸雄,傲賢慢士,故特來見明公。明公先取西川為基,然后北圖漢中, 收取中原,匡正天朝,名垂青史,功莫大焉。明公果有取西川之意,松愿施犬馬之勞,以為 內應。未知鈞意若何?”玄德曰:“深感君之厚意。奈劉季玉與備同宗,若攻之,恐天下人 唾罵�!彼稍唬骸按笳煞蛱幨�,當努力建功立業,著鞭在先。今若不取,為他人所取,悔之 晚矣�!毙略唬骸皞渎勈竦榔閸�,千山萬水,車不能方軌,馬不能聯轡;雖欲取之,用何 良策?”松于袖中取出一圖,遞與玄德曰:“深感明公盛德,敢獻此圖。但看此圖,便知蜀 中道路矣�!毙侣哉挂曋�,上面盡寫著地理行程,遠近闊狹,山川險要,府庫錢糧,一一 俱載明白。松曰:“明公可速圖之。松有心腹契友二人:法正、孟達。此二人必能相助。如 二人到荊州時,可以心事共議�!毙鹿笆种x曰:“青山不老,綠水長存。他日事成,必當 厚報�!彼稍唬骸八捎雒髦�,不得不盡情相告,豈敢望報乎?”說罷作別�?酌髅崎L等護 送數十里方回。張松回益州,先見友人法正。正字孝直,右扶風郿人也,賢士法真之子。松 見正,備說曹操輕賢傲士,只可同憂,不可同樂。吾已將益州許劉皇叔矣。專欲與兄共議。
法正曰:“吾料劉璋無能,已有心見劉皇叔久矣。此心相同,又何疑焉?”少頃,孟達至。
達字子慶,與法正同鄉。達入,見正與松密語。達曰:“吾已知二公之意。將欲獻益州 耶?”松曰:“是欲如此。兄試猜之,合獻與誰?”達曰:“非劉玄德不可�!比藫嵴拼� 笑。法正謂松曰:“兄明日見劉璋,當若何?”松曰:“吾薦二公為使,可往荊州�!倍� 應允。
次日,張松見劉璋。璋問:“干事若何?”松曰:“操乃漢賊,欲篡天下,不可為言。
彼已有取川之心�!辫霸唬骸八拼巳缰魏�?”松曰;“松有一謀,使張魯、曹操必不敢輕 犯西川�!辫霸唬骸昂斡�?”松曰:“荊州劉皇叔,與主公同宗,仁慈寬厚,有長者風。赤 壁鏖兵之后,操聞之而膽裂,何況張魯乎?”主公何不遣使結好,使為外援,可以拒曹操、 張魯矣�!辫霸唬骸拔嵋嘤写诵木靡�。誰可為使?”松曰:“非法正、孟達,不可往也�!� 璋即召二人入,修書一封,令法正為使,先通情好;次遣孟達領精兵五千,迎玄德入川為 援。正商議間,一人自外突入,汗流滿面,大叫曰:“主公若聽張松之言,則四十一州郡, 已屬他人矣!”松大驚;視其人,乃西閬中巴人,姓黃,名權,字公衡,現為劉璋府下主 簿。璋問曰:“玄德與我同宗,吾故結之為援;汝何出此言?”權曰:“某素知劉備寬以待 人,柔能克剛,英雄莫敵;遠得人心,近得民望;兼有諸葛亮、龐統之智謀,關、張、趙 云、黃忠、魏延為羽翼。若召到蜀中,以部曲待之,劉備安肯伏低做��?若以客禮待之,又 一國不容二主。今聽臣言,則西蜀有泰山之安;不聽臣言,主公有累卵之危矣。張松昨從荊 州過,必與劉備同謀�?上葦貜埶�,后絕劉備,則西川萬幸也�!辫霸唬骸安懿�、張魯到 來,何以拒之?”權曰:“不如閉境絕塞,深溝高壘,以待時清�!辫霸唬骸百\兵犯界,有 燒眉之急;若待時清,則是慢計也�!彼觳粡钠溲�,遣法正行。又一人阻曰:“不可!不 可!”璋視之,乃帳前從事官王累也。累頓首言曰:“主公今聽張松之說,自取其禍�!辫� 曰:“不然。吾結好劉玄德,實欲拒張魯也�!崩墼唬骸皬堲敺附�,乃癬疥之疾;劉備入 川,乃心腹之大患。況劉備世之梟雄,先事曹操,便思謀害;后從孫權,便奪荊州。心術如 此,安可同處乎?”今若召來,西川休矣!”璋叱曰:“再休亂道!玄德是我同宗,他安肯 奪我基業?”便教扶二人出。遂命法正便行。
法正離益州,徑取荊州,來見玄德。參拜已畢,呈上書信。玄德拆封視之。書曰:“族 弟劉璋,再拜致書于玄德宗兄將軍麾下:久伏電天,蜀道崎嶇,未及赍貢,甚切惶愧。璋聞 吉兇相救,患難相扶,朋友尚然,況宗族乎?今張魯在北,旦夕興兵,侵犯璋界,甚不自 安。專人謹奉尺書,上乞鈞聽。倘念同宗之情,全手足之義,即日興師剿滅狂寇,永為唇 齒,自有重酬。書不盡言,耑候車騎�!毙驴串叴笙�,設宴相待法正。酒過數巡,玄德屏 退左右,密謂正曰:“久仰孝直英名,張別駕多談盛德。今獲聽教,甚慰平生�!狈ㄕx 曰:“蜀中小吏,何足道哉!蓋聞馬逢伯樂而嘶,人遇知己而死。張別駕昔日之言,將軍復 有意乎?”玄德曰:“備一身寄客,未嘗不傷感而嘆息。嘗思鷦鷯尚存一枝,狡兔猶藏三 窟,何況人乎?蜀中豐余之地,非不欲��;奈劉季玉系備同宗,不忍相圖�!狈ㄕ唬骸耙� 州天府之國,非治亂之主,不可居也,今劉季玉不能用賢,此業不久必屬他人。今日自付與 將軍,不可錯失。豈不聞逐兔先得之語乎?將軍欲取,某當效死�!毙鹿笆种x曰:“尚容 商議�!� 當日席散,孔明親送法正歸館舍。玄德獨坐沉吟。龐統進曰:“事當決而不決者,愚人 也。主公高明,何多疑耶?”玄德問曰:“以公之意,當復何如?”統曰:“荊州東有孫 權,北有曹操,難以得志。益州戶口百萬,土廣財富,可資大業。今幸張松、法正為內助, 此天賜也。何必疑哉?”玄德曰:“今與吾水火相敵者,曹操也。操以急,吾以寬;操以 暴,吾以仁;操以譎,吾以忠:每與操相反,事乃可成。若以小利而失信義于天下,吾不忍 也�!饼嫿y笑曰:“主公之言,雖合天理,奈離亂之時,用兵爭強,固非一道;若拘執常 理,寸步不可行矣,宜從權變。且兼弱攻昧、逆取順守,湯、武之道也。若事定之后,報之 以義,封為大國,何負于信?今日不取,終被他人取耳。主公幸熟思焉�!毙履嘶腥辉唬� “金石之言,當銘肺腑�!庇谑撬煺埧酌�,同議起兵西行�?酌髟唬骸扒G州重地,必須分兵 守之�!毙略唬骸拔崤c龐士元、黃忠、魏延前往西川;軍師可與關云長、張翼德、趙子龍 守荊州�!笨酌鲬�。于是孔明總守荊州;關公拒襄陽要路,當青泥隘口;張飛領四郡巡 江,趙云屯江陵,鎮公安。玄德令黃忠為前部,魏延為后軍,玄德自與劉封、關平在中軍。
龐統為軍師,馬步兵五萬,起程西行。臨行時,忽廖化引一軍來降。玄德便教廖化輔佐云長 以拒曹操。
是年冬月,引兵望西川進發。行不數程,孟達接著,拜見玄德,說劉益州令某領兵五千 遠來迎接。玄德使人入益州,先報劉璋。璋便發書告報沿途州郡,供給錢糧。璋欲自出涪城 親接玄德,即下令準備車乘帳幔,旌旗鎧甲,務要鮮明。主簿黃權入諫曰:“主公此去,必 被劉備之害,某食祿多年,不忍主公中他人奸計。望三思之!”張松曰:“黃權此言,疏間 宗族之義,滋長寇盜之威,實無益于主公�!辫澳诉硻嘣唬骸拔嵋庖褯Q,汝何逆吾!”權叩 首流血,近前口銜璋衣而諫。璋大怒,扯衣而起。權不放,頓落門牙兩個。璋喝左右,推出 黃權。權大哭而歸。璋欲行,一人叫曰:“主公不納黃公衡忠言,乃欲自就死地耶!”伏于 階前而諫。璋視之,乃建寧俞元人也,姓李,名恢。叩首諫曰:“竊聞君有諍臣,父有諍 子。黃公衡忠義之言,必當聽從。若容劉備入川,是猶迎虎于門也�!辫霸唬骸靶率俏嶙� 兄,安肯害吾?再言者必斬!”叱左右推出李恢。張松曰:“今蜀中文官各顧妻子,不復為 主公效力;諸將恃功驕傲,各有外意。不得劉皇叔,則敵攻于外,民攻于內,必敗之道 也�!辫霸唬骸肮\,深于吾有益�!贝稳�,上馬出榆橋門。人報從事王累,自用繩索倒 吊于城門之上,一手執諫章,一手仗劍,口稱如諫不從,自割斷其繩索,撞死于此地。劉璋 教取所執諫章觀之。其略曰:“益州從事臣王累,泣血懇告:竊聞良藥苦口利于病,忠言逆 耳利于行。昔楚懷王不聽屈原之言,會盟于武關,為秦所困。今主公輕離大郡,欲迎劉備于 涪城,恐有去路而無回路矣。倘能斬張松于市,絕劉備之約,則蜀中老幼幸甚,主公之基業 亦幸甚!”劉璋觀畢,大怒曰:“吾與仁人相會,如親芝蘭,汝何數侮于吾耶!”王累大叫 一聲,自割斷其索,撞死于地,后人有詩嘆曰:“倒掛城門捧諫章,拚將一死報劉璋。黃權 折齒終降備,矢節何如王累剛!”劉璋將三萬人馬往涪城來。后軍裝載資糧餞帛一千余輛, 來接玄德。卻說玄德前軍已到墊江。所到之處,一者是西川供給;二者是玄德號令嚴明,如 有妄取百姓一物者斬:于是所到之處,秋毫無犯。百姓扶老攜幼,滿路瞻觀,焚香禮拜。玄 德皆用好言撫慰。卻說法正密謂龐統曰:“近張松有密書到此,言于涪城相會劉璋,便可圖 之。機會切不可失�!苯y曰:“此意且勿言。待二劉相見,乘便圖之。若預走泄,于中有 變�!狈ㄕ嗣囟谎�。涪城離成都三百六十里。璋已到,使人迎接玄德。兩軍皆屯于涪江 之上。玄德入城,與劉璋相見,各敘兄弟之情。禮畢,揮淚訴告衷情。飲宴畢,各回寨中安 歇。
璋謂眾官曰:“可笑黃權、王累等輩,不知宗兄之心,妄相猜疑。吾今日見之,真仁義 之人也。吾得他為外援,又何慮曹操、張魯耶?非張松則失之矣�!蹦嗣撍┚G袍,并黃金 五百兩,令人往成都賜與張松。時部下將佐劉璝、泠苞、張任、鄧賢等一班文武官曰:“主 公且休歡喜。劉備柔中有剛,其心未可測,還宜防之�!辫靶υ唬骸叭甑冉远鄳]。吾兄豈有 二心哉!”眾皆嗟嘆而退。
卻說玄德歸到寨中。龐統入見曰:“主公今日席上見劉季玉動靜乎?”玄德吾:“季玉 真誠實人也�!苯y曰:“季玉雖善,其臣劉璝、張任等皆有不平之色,其間吉兇未可保也。
以統之計,莫若來日設宴,請季玉赴席;于壁衣中埋伏刀斧手一百人,主公擲杯為號,就筵 上殺之;一擁入成都,刀不出鞘,弓不上弦,可坐而定也�!毙略唬骸凹居袷俏嵬�,誠 心待吾;更兼吾初到蜀中,恩信未立;若行此事,上天不容,下民亦怨。公此謀,雖霸者亦 不為也�!苯y曰:“此非統之謀,是法孝直得張松密書,言事不宜遲,只在早晚當圖之�!� 言未已,法正入見,曰:“某等非為自己,乃順天命也�!毙略唬骸皠⒓居衽c吾同宗,不 忍取之�!闭唬骸懊鞴钜�。若不如此,張魯與蜀有殺母之仇,必來攻取。明公遠涉山 川,驅馳士馬,既到此地,進則有功,退則無益。若執狐疑之心,遷延日久,大為失計。且 恐機謀一泄,反為他人所算。不若乘此天與人歸之時,出其不意,早立基業,實為上策�!� 龐統亦再三相勸。正是:人主幾番存厚道,才臣一意進權謀。未知玄德心下如何,且看下文 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