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成杰
母親的貓咪死了，母親很傷心。母親沒有見到她心愛的貓咪的尸體，只是見過幾天前貓咪病體懨懨的樣子。母親說，它可能是死在外面了。
其實除了母親之外，別人對于這只貓的死非但不怎么難過，反而都有點幸災樂禍的意味。換句話說，這只貓咪在家里之所以能夠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那還不是仗著母親對它寵愛有加，否則的話，它早就死過十八回了。
先是小女。小女喜歡狗，而母親卻喜歡貓。于是以貓和狗為中心，家中便形成了兩大陣營——親狗派和親貓派。我卻是保持中立的。其實我心里是真喜歡狗，但為了照顧母親的感受，我也不再怎么討厭貓。每每餐桌上有剩余的吃食，母親總想方設法地喂她的貓，小女也千方百計地飼她的狗。起初她們娘兒倆都對對方的行為看不過眼，母親便說：“喂這條破狗干啥？”小女聞后必撅嘴回應：“奶奶又喂那只爛貓！”后來都習以為常了，都各喂各的，倒也自得其樂，相安無事。
小女之所以討厭那只貓，主要是因為它幾乎每夜都會被母親邀請到炕上睡覺。母親年紀大了，并不嫌它不衛生，還時常允許她的貓咪鉆她的被窩。對于母親來說，這只貓咪很聽話，很懂事，很可愛，很善解人意，比她的那些孩子們強多了。自己老了，孩子們又不能時刻守在自己身邊，多少孤獨寂寞都是這只貓幫她消解掉的，她老人家當然沒有理由不寵它。但小女并不理解這些，她先是給這只貓加上了一個“不忠誠”的罪名，說什么“千家貓一家狗”，貓總是嫌貧愛富……隨即又給貓戴上了一頂“不衛生”的帽子，說怎么能讓貓上炕呢？它的爪子上有土，它的身上有虱子，還會傳播狂犬病。于是她對于老祖母欣然允許貓咪上炕頗多微詞，卻又敢怒不敢言，只好私下里找貓算賬，弄得那只貓一見了她的面就沒了命的躲到母親的身后避難。有時恨極了，小女便會咬牙切齒地說：“你這只貓怎么還不死��！”誰知這只貓的命偏偏正那么硬，小女所豢養的狗死了一條又一條，可那只貓卻依然安泰如幫！如今那只貓已經命歸黃泉，可小女也沒見怎么高興，只是淡淡地說了句：“死了就死了吧！”
大哥對于那只貓咪的受寵更是腹誹不已，便時常逗母親開心說：“也沒見您老多么疼我，倒對這個畜牲這么疼愛，看我找個機會不把它給摔死！”誰知母親聽后竟說：“你敢！你要是摔死它我就摔死你！”一家人聽后都大笑起來，那只貓也貓在母親身邊，歪著腦袋得意地瞅著大哥，仿佛在說：“小樣兒，有能耐把我摔死��！”氣得大哥只有咬牙瞪眼吹胡子的份兒了。
至于我，對于這只該死的貓的意見更是大得沒法說了。我每每回到家中，它總會瞪圓琉璃般的貓眼敵意地望著我，作出一種隨時進攻或逃跑的姿勢。我當然不會跟它一般見識，倒是母親見狀趕緊安慰她的寶貝貓咪說：“別怕，他是好人，他不會打你的！”我知道母親的那句沒有說出來的潛臺詞，“他要是打你我就打他”，只有淡淡地一笑，乘母親不注意時再狠狠地瞪貓幾眼。不過有時閑了我也不會放過它，用我特有的辦法教訓教訓它：先含滿一口烈酒，用手按住貓的腦袋，讓它動彈不得，然后像噴花一樣將酒噴酒到貓臉上，之后再將它放開。這時你看吧，貓便會一邊撫弄著臉邊一沒命地瘋跑，最后躲到一個安全的角落里東搖西晃地打醉拳去了。
不過它也有報復我的時候（其實后來想想它也不一定是有意的，只不過當時確實嚇了我一跳）。大年初一的中午，我想熱熱大鍋里的餃子吃午飯，可我剛把點著的柴草放進灶膛不久，一個不明物體像炮彈出膛一般“嗖”地一聲從灶膛里沖了出來，一產砂撞到我的腿上，在原地轉了幾個圈后奪門而去。這時我才看清原來就是那只該死的貓咪！待到我再見到它的時候，才發現它的胡子已經全部被燒光了。
我最討厭它的地方卻是它的吃里扒外。母親為了方便它的屙尿，在門檻下給它留出了一洞。誰知它卻時常以工作（捉老鼠）為名引貓入室，協同別家的貓們共同開發我家的食物資源，將家里凡是帶腥味的食物幾乎一網打盡，最嚴重的一次竟然將母親過中秋節用的兩條兩三斤重的大梭魚吃得一根刺兒都沒留下。然而母親畢竟是老眼昏花，硬是一個勁兒地為她的貓咪開脫，說什么這么小的貓哪能叼得動這么大的魚，一定是別人家的貓干的！看著又躲在母親身后暗自得意的貓咪，我氣得幾乎要吐血！
制裁它的時刻終于到來了。那天夜里我做夢與人打架，情急之下不由大吼一聲，然后狠狠地將拳頭砸在了墻壁上，不過疼醒后隨即又進入了夢鄉。第二天小女興高采烈地告訴我說：“爸爸爸爸你真厲害，昨天夜里你一拳頭就把貓給嚇得從炕上滾到了地上，然后箭一般地逃走了……”不過這只貓的確是個可惡的家伙，它睚眥必報不說，還很有心計。它知道跟我來明的肯定不行，于是它就想到了陰招。第二天夜里我睡得正沉，卻發覺臉上有些異樣的感覺，隨即聽到了那熟悉的呼嚕聲。慢慢地，我清醒過來了，漸漸地意識到這是貓在抓我的臉呢，卻又不敢動彈，生怕驚得它狠狠地給我來這么一下子。幸好它還算識趣，只是輕輕地抓撓了幾下便“收兵”了。我知道它這是在警告我，但是我想它心里也該明白，等到天亮后它又該倒霉了……
這就是母親的那只心愛的貓咪，不過母親的寵愛也沒有能夠挽留往它的性命，它的命運跟早它而去的那幾條狗的命運一樣，已經在天堂里找到了屬于它的位置。唉，現在家里狗也死了貓也沒了，母親和小女也不用再為飼狗還是飼貓而爭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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