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成杰   文

每天在渾渾噩噩的生活中，我幾乎忘記了大哥的存在，忘記了還有一個親手足在遙遠的東北謀生，攜妻帶子，舉步維艱。屈指算來，大哥離家已經十五年了！還記得當初他剛走的時候我問他什么時候回來，他曾豪情滿懷地回答說早則三年，遲則五載�？墒谴蟾�，已經十五年過去了，你為什么還不回來？

聽母親說大哥剛出生的時候，爺爺找人給他算了一卦。算卦人說這孩子命里五行缺金，可以在名字上做點文章補救一下。爺爺說既然五行缺金，那就叫他金華吧。于是大哥的乳名便這樣定了來了。然而大哥的命卻并沒有因為在他的名字上加了“金”字而不再缺金了，直到現在他仍然為這個字而苦苦地拼爭著。其實大哥不是不能掙錢，實在是他過于仗義疏財，不善于斂財的緣故。大哥曾大片大片地墾過荒田，曾成功地承包過村里的電磨坊，也曾種過菜園子，也曾上漁船給人家打過工。當這一切都不能改變他那缺金的命運時，大哥只好選擇了離鄉背井，北上東北謀生。大哥曾經在電話里對我說，要是混不出個名堂來，他這輩子誓不還鄉！大哥還說每當月圓的夜里，他總是一個人溜到村后的小山坡上，面向家鄉的方向默默飲酒，直喝到月亮落了，自己醉了，兩眼模糊了……

作為長子，大哥受的苦最大，給家庭做出的貢獻也最多。聽母親說，在過去逃荒要飯的時候，十來歲的大哥總是走在一家人的最前面，打狗、開路，受了不少的苦。母親還說，大哥上初中時每天放學后總是先挎著糞筐繞著村子轉上幾遭拾上大半筐糞，然后才回家吃飯上學。給我印象最深的是大哥下東洼割葦草時的情形。當時是深冬時分，只有十七歲的大哥跟著一幫大人到一千多里外的東洼海灘去割葦草蓋房。那時的天氣真的是天寒地凍，比現在的冬天冷多了，街上、路上都被凍得裂出了寬寬的縫，河里結著厚厚的冰。大哥后來說做飯時就到干凈些的地方捧些雪放進鍋里，將自己帶著的紅薯面窩頭熱一熱就吃。有時實在來不及了，就干脆啃些凍得梆硬的干糧充饑，再塞上把遍地的雪粉解渴。夜間溫度極低，有時害怕會把牲口凍壞了，就跟牲口合蓋一條被子互相依靠著取暖。后來大哥每說起這一段往事時便仿佛是在說一段英雄史詩，不過語氣里總是少不了太多的無奈與嘆息。

大哥生性豪爽大度，人緣極佳，朋友眾多。我曾說他是綠林一般的人物，他卻總是不置可否地一笑而過。大哥說話時極富煽動性，顯示出一定的人格魅力。然而不幸的是大哥卻很口吃，而且越是著急偏越是說不出來，因此也鬧了不少的笑話。記得有一次大哥不知跟大嫂辯解什么事情，正在大哥急得面紅耳赤地結巴時，大嫂在一旁不耐煩了，只見她微笑著對大哥說：“你也不用再費勁說了，我明白了還不行嗎？”你說好笑不？

大哥一直是我欣賞的對象，欣賞他的豪爽大度，欣賞他的舉重若輕，欣賞他的敢愛敢恨，欣賞他的一腔豪情。給我印象最深的是大哥的微笑，堅定，自信，讓我想到了清晨的陽光，或者是雨后的彩虹。每當看到大哥的那一臉微笑，我便覺得心里對一切似乎都有了底兒，覺得沒有過不去的事情。大哥，在一段時間里確實是我們一大家人的依靠和精神支柱�？墒乾F在，我的大哥卻和我隔山隔海，遠在千里之外。記得兩年前大哥回家探親時，一見面我們兄弟倆不由相擁而泣。在跟大哥的擁抱中，我又一次感受到了親情的血濃于水�？墒侨缃�，父親已經過世多年，大哥又遠在他鄉不能謀面，又有誰還會給我以父兄的安慰、教導與熨貼呢？

大哥，你在他鄉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