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微草堂筆記·柳某負心》“舅氏安公介然言”原文與翻譯

舅氏安公介然言：有柳某者，與一狐友，甚昵。我舅舅安介然說：有個姓柳的人和一個狐貍友好，關系非常親密。

柳故貧，狐恒周其衣食。柳某很窮，那狐友就常常救濟他。

又負巨室錢，欲質其女。柳某欠一個大戶的錢，大戶想讓柳某的女兒去當人質。

狐為盜其券，事乃已。狐友替他從那家偷出了借錢的字據，了結了這事。

時來其家，妻子皆與相問答，但惟柳見其形耳。狐友時常到柳家去，妻子兒女全都和狐友說話，但只有柳某能看到狐友的形。

狐媚一富室女，符箓不能遣，募能劾治者予百金。后來這位狐友媚惑了一個富家女，用符也趕不走。富家就用一百兩銀子招募能制伏狐貍的人。

柳夫婦素知其事。婦利多金，慫恿柳伺隙殺狐。柳某夫婦一向了解狐友的情況，柳某的妻子貪圖賞金，就慫恿柳某找機會殺死狐貍。

柳以負心為歉。柳某覺得那樣做背棄友情，對不住狐友。

婦誶曰：“彼能媚某家女，不能媚汝女耶?昨以五金為汝女制冬衣，其意恐有在。此患不可不除也。”妻子罵道：“那狐貍能勾引某家的女兒，就不能勾引你的女兒嗎?昨天它還用五兩銀子為女兒做了一身棉衣，恐怕它有這種心思吧。這個禍害非除掉不可!”

柳乃陰市砒霜，沽酒以待。柳某于是暗地里買回砒霜，打了酒等狐友來喝。

狐已知之。會柳與鄉鄰數人坐，狐于檐際呼柳名，先敘相契之深，次陳相周之久，次乃一一發其陰謀狐友已經知道了柳家夫婦的歹心，它趁柳某和幾個鄉鄰在一起，就在房檐上叫柳某的名字，先敘往日交情的深厚，然后又述說周濟柳某家已有很長的時間，之后一一揭發他們夫婦商定的陰謀。

曰：“吾非不能為爾禍，然周旋已久，寧忍便作寇仇?”它說：“我并不是不能給你家帶來災禍，只是我們交往時間長了，不能忍心與你們為敵!”

又以布一匹、棉一束自檐擲下，曰：“昨爾幼兒號寒苦，許為作被，不可失信于孺子矣。”說完，又把一匹布、一束棉花從房檐上扔下來，說：“昨天你的小兒子哭著喊冷，我答應為他弄條被子。我不能對小孩子失信。”

眾意不平，咸消讓柳。大伙聽了狐貍的話，都憤憤不平，一起譴責柳某。

狐曰：“交不擇人，亦吾之過。世情如是，亦何足深尤?吾姑使知之耳。”太息而去。狐貍說：“我交友沒選擇好對象，這是我的過失。世態人情就是這樣，你們又何必過多地指責他呢?我姑且讓他心里明白就是了。”狐貍說完，嘆著氣離去了。

柳自是不齒于鄉黨，亦無肯資濟升斗者。從那以后，柳某就被鄉人看不起，也沒人肯資助、救濟他了。

挈家夜遁，竟莫知所終。他只得攜帶一家老小連夜逃走，不知道上哪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