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爾基《母親》在線閱讀
她們分開了,因為姥爺正站在門口盯著她們。母親剛來不久,就和那人軍人的妻子成了朋友,她幾乎天天晚上到她屋里去,貝連德家的漂亮小姐和軍官也去。
姥爺對這一點不滿意:
“該死的東西,又聚到一起了!一直要鬧到天亮,你甭要想睡覺了�!�
時間不長,他就把房客趕走了。
不知從哪兒運來了兩車各式各樣的家具,他把門一鎖:
“不需要房客了,我以后自己請客!”
果然,一到節日就會來許多客人。
姥姥的妹妹馬特遼娜·伊凡諾芙娜,她是個吵吵鬧鬧的大鼻子洗衣婦,穿著帶花邊兒的綢衣服,戴著金黃色的帽子。
跟她一塊兒來的是她的兩個兒子:華西里和維克多。
華西里是個快樂的繪圖員,穿灰衣留長發,人很和善。
維克多則長得驢頭馬面的,一進門,邊脫鞋一邊唱:
安德烈——爸爸,安德烈——爸爸……這很讓我吃驚,也有點害怕。
雅可夫舅舅也帶著吉他來了,還帶著一個一只眼的禿頂鐘表匠。
鐘表匠穿著黑色的長袍子,態度安詳,像個老和尚。
他總是坐在角落里,笑咪咪的,很古怪地歪著頭,用一個指頭支著他的雙重下巴頦。
他很少說話,老是重復著這樣的一句話:
“別勞駕了,啊,都一樣,您……”
第一次見到他,讓我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件事。
那個時候,我們還沒搬過來。
一天,聽見外面有人敲鼓,聲音低沉。令人感到煩躁不安。
一輛又高又大的馬車從街上走過來,周圍都是士兵。
一個身材不高,戴著圓氈帽,戴著鐐銬的人坐在上面,胸前掛著一塊寫著白字的黑牌子。
那個人低著頭,好像在念黑板上的字。
我正想到這兒,突然聽到母親在向鐘表茱介紹我:
“這是我的兒子�!�
我吃驚地向后退,想躲開他,把兩只手藏了起來。
“別勞駕了!”
他嘴向右可怕地歪過去,抓住我的腰帶把我拉了過去,輕快地拎著我轉了一個圈兒,然后放下:
“好,這孩子挺結實……”
我爬到角落里的皮圈椅上,這個椅子特別大,姥爺常說它是格魯吉亞王公的寶座。
我爬上去,看大人們怎么無聊地歡鬧,那個鐘表茱的面孔怎么古怪而且可疑地變化著。
他臉上的鼻子、耳朵、嘴巴,好像能隨意變換位置似的,包括他的舌頭,偶爾也伸出來畫個圈兒,舔舔他的厚嘴唇,顯得特別靈活。
我感到十分震驚。
他們喝看摻上甜酒的茶,喝姥姥釀的各種顏色的果子酒、喝酸牛奶,吃帶罌粟籽兒的奶油蜜糖餅……大家吃飽喝足以后,臉色脹紅,挺著肚子懶洋洋地靠在椅子里,請雅可夫舅舅來個曲子。
他低下頭,開始邊談邊唱,歌詞很令人不快:
哎,痛痛快走一段兒,弄得滿城風雨——快把這一切,告訴喀山的小姐……姥姥說:
“雅沙,彈個別的曲子,嗯?
“馬特麗婭,你還記得從前的歌兒嗎?”
洗衣婦整了整衣裳,神氣地說:
“我的太太,現有不時興了……”
舅舅瞇著眼看著姥姥,好像姥姥在十分遙遠的天邊。他還在唱那支令人生厭的歌。
姥爺低低地跟鐘睛匠談著什么,比劃著,鐘表匠抬頭看看母親,點點頭,臉上的表變幻莫測。
母親坐在謝爾蓋也夫兄弟中間,和華西里談著什么話,華西里吸了口氣說:
“是啊,這事得認真對待……”
維克多一臉的興奮,在地板上不停地搓腳,突然又開口唱起來:
安德烈——爸爸,安德烈——爸爸……大家吃驚地看著他,一下子靜了下來。洗衣婦趕緊解釋:
“噢,這是他從戲院里學來的……”
這種無聊的晚會搞過幾次以后,在一個星期日的下午,剛剛做完第二次午禱,鐘表匠來了。
我和母親正在屋子里修補開了線的刺鄉,門突然開了一條縫,姥姥說:
“瓦爾瓦拉,換換衣服,走!”
母親沒抬頭:
“干嘛?”
“上帝保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