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名著在線閱讀 | 高爾基《童年》 |
閱讀指引 作品簡介 讀后感 高爾基相關 第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節 |
我認字認得很快,姥爺對我也越來越關心,很少打我了。
依以前的標準,其實他應該更勤地打我:因為隨著我一天天長大,我開始越來越多地破壞姥爺制定和行為規則,可他經常只是罵兩聲而已。
我想,他以前打我一定是打錯了,打得沒道理。
我把這個想法告訴了他。
他把我的下巴頦一托,托起了我的腦袋,眨巴著眼,拉著長腔問道:
“什——么?”然后他就笑了:
“你這個異教徒!你怎么知道我打了你多少次?快滾!”
可他又抓住了我的肩膀,盯著我的眼睛:
“唉,我說你是精還是傻��?”
“我,不知道……”
“不知道?
“好,我告訴你。要學著精一點兒,傻可就是愚蠢,業及聰明!綿羊傻乎乎的,猴子就很精明!
“好啦,記��!玩去吧……”
不久我就能拼著音念詩了,一般都是在吃過晚茶以后,由我來讀圣歌。
我用字棒指在書上,移動著,念著,很乏味。
“圣人就是雅可夫舅舅吧?”
給你個脖子拐,讓你明白誰是圣人!”姥爺氣乎乎地吹著鼻孔。
我已經習慣他這副生氣的樣子了,覺著有點假模假式的。
看,我沒錯吧,過了一小會兒,他就把剛才的愉快忘了:
“唱歌的時候他簡直是大衛王,可干起事兒來,卻像惡毒的押沙龍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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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典見《舊約全書》:
大衛王即以色列王,押沙龍為其子,殺兄奪父位,后兵敗而亡。
“啊,又會唱又會跳,花言巧語的,跳啊跳啊,能跳多遠?”
我不再讀詩,仔細地聽著,看著他陰郁的面孔。
他瞇著眼,從我頭頂望過去,看著窗外,他的兩眼憂郁而又抖動著。
“姥爺!”
“��?”
“講個故事吧!”
“懶鬼,你念吧!”他揉了揉眼睛,好像剛剛醒過來。
可我認為他更喜歡的是笑話,而不是什么詩篇。不過,所有的詩篇他幾乎都記得,他發誓每天上睡覺以前高聲念上幾節,就像教堂里的助祭念禱詞似的。
我反復地央求他,他終于讓了步。
“好吧好吧!詩篇永遠都在身上,我快要支上帝那兒接受審判了……”
說著,他往那把古老的安東椅的鄉花靠背上一仰,望著天花板,講起了陳年舊事:
“很久很久以前,來了一伙土匪。我爺爺的爸爸去報警,土匪追上了他,用馬刀把他砍死了,把他扔在了大鐘的下面。
“那時候,我還很小。
“我記事兒是在1812年,那會兒我剛12歲。巴拉赫納來了30多個法國俘虜。
“他們都很矮小,穿的破衣爛衫的,連要飯的也不如,全都凍壞了,站都站不住了。
“老百性圍上去,要打死他們,押送的土兵不讓,把老百性趕回了家。
“可后來,大家和這些法國人都熟了,他們是些快樂的人,經常唱歌。
“后來,從尼日尼來了一大群老爺,他們都是坐著三套馬車來的。
他們之中,有些人打罵法國人,態度很不好,有些人則和藹地用法國話和他們交談,送給他們衣服,還給錢。
“有個上了年紀的法國人哭了:‘拿破侖可把法國人給害苦了!你看看,俄國人心眼多好,連老爺們都憐憫我們………’”
沉默了一會兒。他用手摸了一下頭,努力追憶著過去的歲月:
“冬天里肆虐的暴風雪橫掃的城市,酷冷嚴寒,簡直要凍死人!
“法國俘虜們這時候就會跑到我們家的窗戶下面跳啊、鬧啊,敲玻璃,他們向我母親要熱面包。
“我母親是賣面包的。
她把面包從窗口遞出去,法國人一把抓過來就揣到懷里,那可是剛出爐的東西��!他們居然一下子就貼到了肉上!
“很多法國人就這么凍死了,他們不習慣這樣冷的天氣。
“我們菜園里有間浴室,那里面住著兩個法國人,一個軍官和一個勤務兵,勤務兵叫米朗。
“軍官奇瘦無比,皮包著骨頭,穿一件只到他膝蓋的女外套。他為人很和氣,可嗜灑如命。
“我母親偷著釀造啤灑賣,他總是買了去大喝一通,喝完了就唱歌。
“他學了點俄國話,經常說:‘啊,你們這兒不是白的,是黑的、兇惡的!’他這種話我們可以聽懂。
“是啊,咱們這塊地方不可伏爾加河下游,那里暖和多了,過了里海,一年四季不見雪。
“《福音》《使徒行傳》都沒有提到過雪和冬天,耶穌就住在那兒……“好了,讀完詩,咱們就讀《福音》書!”
他不吭聲了,像是睡著了,斜著眼瞪著窗外,更顯得他瘦小了。
“講��!”我小心地說。
“啊,好!”他一抖,接著說:
法國人!他們也是人啊,不比我們缺少什么。他們喊我母親為‘馬達姆’,馬達姆的意思就是‘太太’,啊,太太,太太,可我們這位太太能一次扛上5普特面粉。
她那渾身使不完的勁兒簡直有點可拍,我20歲的時候,她不能揪住我的頭發毫不費力地搖晃幾下。
“勤務兵米郎特別喜歡馬,他經常去各戶的院子里,打著手勢要給人家洗馬!
“開始大家還怕他的什么壞主意,可后來老百性們都主動去找他:米郎,洗馬!
“這時候,他就會一笑,低著頭跟著走了。
“他是個紅頭發、大鼻子的家伙,嘴唇特別厚。管馬是他的拿手好戲,給馬治病也是一絕。
“后來,他在尼日尼做了個馬醫,不久他瘋了,被人活活打死。
“第二年春天,那個軍官也病了,在春神尼古拉紀念日那天,他心事重重地在窗前坐著,把頭伸到了外面,死了。
“我偷偷地哭了一場,因為他對我很好。他常常揪著我的耳央親切地說些我聽不懂的法國話。
“人和人的親近,不是錢能買到的。我想跟他學法國話,可線母親不讓。她把我領到神父那兒,神父找人打了我一頓,還控告了那個軍官。
“唉,寶貝兒,那會兒的日子太難了,你有趕上,別人代你受了那份兒罪……”
天完全黑了下來。
姥爺在黑暗中好像突然變大了,眼睛放著貓似的亮光,語氣激烈而狂熱,說話的速度也快了許多。
他講到自己的事兒時就這樣,一反他平時那股小心翼翼、苦有所思的狀態。
我非常不喜歡他這個不故意記住,可卻抹也抹不去地印在了我的記憶里。
他一味地回憶過去,腦子里沒有童話,也沒有故事,只有過去的事情,他不喜歡別人問他、提問題,可我偏要問問他:
“啊,那你說誰好,法國人還是俄國人?”
“那誰知道��?我又沒有看見過法國人在自己家里是怎么生活的!”
“那,俄國人好嗎?”
“有好的,也不壞的�!�
“可能奴隸時代的人不好點兒,那時候人們都讓繩子捆著。
“現在可好,自由了,可卻窮得連面包和鹽也沒有了。
“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