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微草堂筆記·破鏡重圓》“雍正丙午、丁未間”原文與翻譯

雍正丙午、丁未間，有流民乞食過崔莊，夫婦并病疫。雍正四、五年間，有外地流民討飯路過崔莊，其中一對夫婦雙雙得了傳染病。

將死，持券哀呼于市，愿以幼女賣為婢，而以賣價買二棺。臨終之前，他們手持賣女契約在街上哀呼，愿把幼女賣身為婢，以身價購買兩口木棺。

先祖母張太夫人為葬其婦，而收養其女，名之曰連貴。先祖母張太夫人葬了這對夫婦，收養了他們的幼女，給她起名叫連貴。

其券署父張立，母黃氏，而不著藉貫，問之己不能語矣。契約上署著她父親的姓名叫張立，母親稱黃氏，沒有注明籍貫住址，因為問他們的時候他們就已經不能說話了。

連貴自云：家在山東，門臨驛路，時有大官車馬往來，距此約行一月余。而不能舉其縣名。據連貴自己說，她家在山東，門臨驛路，時常有大官的車馬往來，離崔莊大約要走一個多月，但她說不出縣名。

又云：去年曾受對門胡家聘。胡家亦乞食外出，不知所往。連貴還說，去年父母把她許配了對門胡家，已經受了聘禮，可是胡家也到外地討飯，不知去了何方。

越十余年，杳無親戚來尋訪，乃以配圉人劉登。過了十多年，因為沒有親戚來找連貴，于是就把她許配了喂馬人劉登。

登自云：山東新泰人，本姓胡，父母俱歿，有劉氏收養之，因從其姓。劉登自稱是山東新泰人，本來姓胡，因父母雙亡，有位劉氏收養了他，因此從了劉姓。

小時聞父母為聘一女，但不知姓氏。他小時候聽說父母為他訂了一門親事，可是不知道女方的姓氏。

登既胡姓，新泰又驛路所經，流民乞食，計程亦可以月余，與連貴言皆符。既然劉登原來姓胡，新泰又是驛路必經之地，計算流民討飯的路程也大約需用一個多月，這與連貴提供的情況完全吻合。

頗疑其樂昌之境，離而復合，但無顯證耳。因此，人們很懷疑他倆的結合就像樂昌公主破鏡重圓，只是缺乏明顯的證據而已。

先叔栗甫公曰：“此事稍為點綴，竟可以入傳奇。惜此女蠢若鹿豕，惟知飽食酣眠，不稱點綴，可恨也。”先叔粟甫公說：“這事如果稍微點綴一下，竟可以成為傳奇小說了�？上н@個女子蠢笨的像豬一樣，只知道吃飽了悶頭酣睡，不配點綴，真可恨也。”

邊隨園征君曰：“‘秦人不死，信符生之受誣;蜀老猶存，知諸葛之多枉。’(此乃劉知幾《通史》之文。符生事見《洛陽伽藍記》，諸葛事見《魏書·毛修之傳》。浦二田注《史通》以為未詳，蓋偶失考)史傳不免于緣飾，況傳奇乎?邊隨園徵君說：“‘秦人不死，信符生之受誣;蜀老猶存，知葛亮之多枉。’(這四句話出于劉知幾《史通》。符生的事見《洛陽伽藍記》，諸葛亮的事見《魏書·毛修之傳》。浦起龍注《史通》而沒有注出，只說‘未詳’，大概是偶然失考。)連史書傳記都不免做點虛構增飾，更何況是傳奇小說呢?

《西樓記》稱穆素暉艷若神仙，吳林塘言其祖幼時及見之，短小而豐肌，一尋常女子耳。《西樓記》稱穆素暉貌若天仙，吳林塘說他的祖父幼年時期曾經見過她，又矮又胖，只是一個尋常女子而已。

然則傳奇中所謂佳人，半出虛說。由此可見，傳奇小說中的所謂佳人，一半是虛構出來的。

此婢雖粗，倘好事者按譜填詞，登場度曲，他日紅氍毹上，何嘗不鶯嬌花媚耶?先生之論，猶未免于盡信書也。”這個婢女雖然粗蠢，但假若有好事之徒按譜填詞，編成劇本，往后到了舞臺上，何嘗不是一個鶯嬌花媚、傾城傾國的絕代佳人呢?先生所說的，還是未免太相信書本了。”